5-2
才刚踏进十二月，寒流便毫不留情地肆虐着大地，席卷之处均不断传来“流浪汉冻死”的可怕新闻，有些地方更严重得下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不少人为之兴奋、为之激动、为之高歌。是的，在从未下过雪的地方下起了白雪，绝对要比“流浪汉冻死”更值得人们去关注——并不是当今社会人们无情，只是有人在街边冻死的新闻年年都会发生，屡见不鲜，而下雪对这地区而言是相当新鲜的事件罢了。
在这种恶劣天气下，一平非常幸运，手头上没有任何工作，无需冒着刺骨寒风当BOSS的跑腿，但是，即便呆在室内他也不觉得有多温暖。为了取暖，一平自发性地找了一些室内工作来活动一下身体——比如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当然，一平也想过连同BOSS与雪子的份一起整理了，但直觉告诉他，擅自动她俩的物品，绝对会被五马分尸。
喵~~
事务所内偶尔传出惹人怜悯的猫叫声，那是蜷缩在角落里的涅口酱发出的。寒流仿佛没有往它身上降临，只见它一如既往尽显慵懒之态，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时而用舌头舔自己的皮毛，时而换个姿势后继续闭眼休眠，可爱得让人想将其一下子拥进怀里。
没有作死癖好的一平当然不会主动去惹它。
整理东西时，一平发现了藏在桌子抽屉一角的文件——那是当初自己隐藏的观察报告。就像收拾旧漫画时会不自觉陷入重温一样，一平忍不住暂时放下工作看多一遍。结果，一平完全忘记了这个整理工作的根本目的——为了取暖而活动身体——而将过去未曾看完的那部分直接补完。
不知不觉……这件事请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呢。
虽然在那之后同样发生了几件刻骨铭心的事情，但并没削减一平对小神一事的记忆，他依然履行着约定，等待着她复活成人那天的到来。随着记忆回溯，一平越发觉得当初的行动相当鲁莽——并不单指计划容易出错，而是计划成功后所带来后果实在是无法估量，谁知道那一晚之后，结界神珠会在现实中改变什么呢？
现在回想起整个计划，完全就是由一连串的赌博组成。
首先，自己的说法能否让小神相信，这便是第一个赌博——皆因自己根本不懂得任何关于洗脑的知识，临场上只能根据过去撒谎的经验有样学样地试图向小神灌输虚构的办法，这种班门弄斧的做法不可能成为决定计划成功的关键因素。是的，比起努力、技巧、知识、决心等个人原因，显然运气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在结界神珠的影响下，BOSS会否拯救小神，这也是一个赌博——倘若当初BOSS的反应比神器的作用尚要迅速，在被改变主观意志之前立刻从小神身边跑开的话，就会让复活仪式因失去执行者而失败。一平不会忘记当初BOSS恍然大悟后下一瞬间突然改变的样子，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仿佛从野兽的眼皮底下躲过了袭击一般。另外，虽然自己当初多次在小神面前强调BOSS是一个诚心哀求就会答应求助的女人，但从当时的情况看来，小神似乎打从心底里就不相信这个说法，乃因BOSS不像是受过影响的样子，至于为何，一平到现在也不明白。从结果而言，BOSS还是帮了小神，但到底出于什么理由，与她向小神提的问题有怎样的关联，这也是一平不明白的。
最后，小神变成白猫之后，现实会遭受到怎样的改变，母容置疑，这更是一个超越自己性命的赌博。从结果而言，可以说是相当好运，因为结界神珠的力量没有对现实产生任何歪曲——那一晚之后，除了BOSS将那只藏在自己头发中蟑螂除灵宠换成白猫涅口酱之外，一平并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任何异常，仿佛结界神珠的力量在小神丧失记忆那刻就完全沉睡一样。BOSS她也没有变成一个“只要哀求就会答应”的女人，对别人的悲惨遭遇照样麻木不仁、冷酷无情，也从来只会用金钱去衡量来自客人的委托，判断其有没值得接受的价值，而且在那事件后，她还极其郑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警告：不要老做烂好人，你可不会永远那么幸运。
“小神早就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欲望吗……”
看完报告后，一平相当在意观察者在最后提出的猜想。虽然，小神被观察者杀死后成功复活了，这预示着她死前一刻确实执着于他所灌输的美梦而不是解脱，但这并不代表他在报告中提及过的关于小神内心中的“污垢”并不存在。
一平这想法并不是毫无依据的：试想一下，倘若小神心中不存在任何一丝寻死的念头，那她在观察者的洗脑下透过结界神珠的力量会成为一个积极乐观、乐于助人的除妖大师。可是，这样的人在得知了自己提出的复活办法后，非但没有毅然接受勇敢一搏，还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并一心想着遵从世间定律随风消逝……这等同懒得挣扎直接放弃掉自己性命的想法，又怎会是出自一个积极乐观的人脑中呢？
没准……观察者猜想是正确的。
在病魔的折磨下，小神早已崩溃了，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抱过希望，“反正做什么都不会获得拯救”的想法是如此地根深蒂固，导致她对待一切事物都持着无所谓的态度。社会上也有不少自暴自弃之人，但他们至少在平日的生活中会以各种各样的消极形式将内心的想法展现出来，这类人与小神的自暴自弃完全不一样——前者最起码抱有“将内心想法透过行动显现出来没准有人拯救我”的想法而活着的，小神则是以“反正不可能获得拯救的，为了少点麻烦随便敷衍了事”而活。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无法从她的举动中无法看出她内心的黑暗面，因为她打从心里就觉得任何努力都是白费功夫，与其展现出来后让别人说三道四、擅自鼓励，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装出一副积极乐观的样子更加省事。
这种自暴自弃的方式……
“和刚被BOSS捡回来的我一样啊……”
对一切都无所谓，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之所以活着，是因为还没死；之所以没死，也仅是因为死神尚未看上我罢了。倘若有绝佳的寻死时机的话，没准会尝试去争取一下，以此投入到死神的怀抱当中。
比如——
面临时机之际，自己不顾性命安危地将小神揽在怀里，任凭毒液与尖牙伤害自己的身体，这看似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伟大行为，实际上是潜意识中的寻死念头在作怪而已……
又比如——
小神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不惜将一条没多大意义的林中小径制造出来，看似为了自由的同时彰显了坚韧的个人意志，但实际上是潜意识中的寻死念头在驱使她：没准能够死在这一壮举途中？
当初的小神和当初的我，原来是一模一样的吗……
那也成功解释了，为何小神以天才除妖少女的身份活着时会因为失去了希望而感到了心灵上的空洞——她死前的认知里就不曾有过一丝希望，纵使是结界神珠的力量也无法将认知不存在里的东西凭空制造，结果，希望并未能如同她的除妖实力一样，幸运地降临到她的头上。
除了小神真正的心理状态让一平陷入沉思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让他相当在意——既然结界神珠能够根据小神的认知来强行改变周遭事物，那么，为何与小神紧密接触的自己就不受影响呢？
不，或许……其实自己一切的行动，都不是根据个人意志而决定的，而是神器影响后的结果？像是临时想出了拯救小神的计划、像是势要说服小神坚持活下去、又像是与小神作出约定等等……
事件之后的BOSS似乎认定了自己是根据本人意志决定拯救小神的，那么，自己又岂能保证当时自己的行动以及想法都是由个人意志来决定呢？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问候打断了一平的思绪——
“早晨啊，一平。”
“啊？早、早晨啊！雪子！”
因为过于专注思考小神的事情，导致一平没注意到雪子已身处事务所内。她朝一平冷冷问候一句后，安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如往常一样把头埋进了凌乱的书堆里。一平见雪子来了后，连忙将报告重新塞回所藏的位置，以免引起她的注意后惹上麻烦。
“今天的早餐呢……”
刚把报告藏好，雪子便从书堆中探出了头质问自己。那被白色绷带环绕了一大半的脸孔毫无掩饰地露出了不悦，如同女鬼般具有诅咒魔力的视线吓得一平浑身发抖。
“对、对不起……我忘记去买了……”
已经多久了呢？自小神一事之后一平很快就认识了雪子，然而，每当他注视对方的脸孔时，总会被那惊悚诡异的视线吓到——这并不是在贬低雪子，只是她那阴森中带点妖艳、邪恶中带点妩媚的笑容总是让他毛骨悚然。即便相处了近一个月，他依然习惯不了这位女孩从内而外散发的独一无二的古怪气息。
“……就只有早餐忘记了吗。”
与其说这是疑问句，倒不说是带有责备意味的陈述性句子。雪子不满的眼神让一平感到了小小胆怯。
“对、对喔！今天的剧本写完了吗？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一平慌慌忙忙地补上因小神一事而忘得一干二净的例行公事。
“……你这随便敷衍态度真是让人不爽。等下再说吧。”雪子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后，重新坐下藏在书堆当中。
呜哇……不小心惹她生气了。
买完早餐赔罪过后，雪子并没原谅自己，而BOSS已经回到了事务所。一平见她难得很闲正优哉游哉地看着报纸，鼓起勇气地提出了某个要求。
“BOSS……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之后还会更冷……”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没想到话还没说完，BOSS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刚好上周完成了司徒美嘉一事得到了不少报酬，就分少少给你吧。毕竟，从某个角度上来看，那生意也有你的功劳呢。”
“OH~YEAH！看来我能捱过这个冬天了！”
“真的吗？像你这种因为爱管闲事而经常惹上杀身之祸的烂好人，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还真说不准喔。”
对于BOSS像是诅咒般的玩笑，一平决定一笑了之，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嘴贱而少了买过冬衣服的资金。
“对了，一平，你今天还是要去医院探望你的女友么？”
“……第一，那不是我的女友，她有名字的，叫做素莉。第二，不管风吹雨打寒风呼啸，我都会坚持每天去探望她。你这问题完全多余。”
“明明每天都去探望人家，却还在狡辩自己并不是她的男友……难道你不知道，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怎么看待你的吗。”BOSS说罢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显然，她是故意提起让一平感到头痛的事情——不知何时开始，素莉所在的医院似乎传出了一平是素莉男友的传言，尽管他曾多次向相熟的医生和护士解释，无奈他们总是笑而不语地带过话题。万一素莉醒过来那一天，对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感到困扰怎么办？好不容易醒来却遭受这种事情，肯定会很不好受吧。
“既然你去医院的话，那就顺便带涅口酱外出散散步吧。”
“……它想散步的话自己会去的吧？”
“单独外出的话只会被人认为是野猫，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可不想保管着神器的容器单独外出。”
在小神变成涅口酱后，再也没发挥过力量的结界神珠，目前正存放在它的体内。
“那就别让它外出不就好吗。”
“憋久了终有一日会出逃的。我可不想到时候它戴着神器去不复返。”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都得每隔一段时间陪它散步？”
“需要那么大反应吗？严格来说你才是这只白猫的真正主人吧。”
“可、可是，医院不允许宠物逗留的吗？”
“那是你的问题哦，一平。自己的问题自己动脑子解决。”
“……呵呵。好吧。”
BOSS的命令是无法违逆的，一平只能点头答应，但为了表达内心的不满，他异常刻意地假笑几声，表示不服BOSS的歪理。
“居然敢‘呵呵’？一平，你不想要过冬资金啦？”
“BOSS大人这个散步的命令下得实在是太英明了。能接受您的命令简直就是我一生的荣誉。”
“乖~~”
“……哼，不争气的男人。”
BOSS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背后便传来了尚在生气的雪子蔑视的话语。一平叹了口气后，抱着赶紧离开事务所的想法，抱起了涅口酱走出门口。
喵——！
像是讨厌被人打扰，涅口酱毫不留情地在一平的手背上留下爪印。
“BOSS让我带你去散步的，你就乖乖地跟我走吧。”
喵~~
将BOSS作为原因摆出来后，涅口酱立刻变得十分顺从，乖乖地在自己旁边走着。看见差别待遇如此严重的涅口酱后，一平不得不接受这个悲哀的事实——看来在它心中的“事务所地位排行榜”里，自己是垫底的。
“我要去医院探望朋友……到时候你到处溜达溜达吧。”不想在寒风之中待多一刻的一平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提案，这样一来就不用另外腾出时间带涅口酱散步了。然而，一平没料到的是，正是因为这个提案，彻底改变了涅口酱……小神之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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